回了乌衣巷,许梨花在太阳下山后,方急匆匆赶了回来。瘦猴子裹着皮袄,蹲在廊檐下磕松子,掀起眼皮去瞄许梨花,啧啧道:“瞧花儿这威风,哎哟,真是了不起!”何三贵上前接过许梨花手中的布袋,瞥了瘦猴子一眼,道:“花儿别听瘦猴子的,他是嫉妒你。”许梨花笑嘻嘻道:“我才不搭理他,没空!”自从去了云衣坊做事之后,许梨花早出晚归,一头扎了进去,很是上心。
按着文素素教她的方法,厚着脸皮去请教铺子里有经验的管事,掌柜。遇到他们不肯教,或者实在弄不懂的,全部记下来,晚上回来再问文素素。她的努力刻苦没白费,如今她进步飞快,已经逐渐能独当一面了。“老大老大,小的给你拜年了!”许梨花掀帘进屋,对坐在杌子上碾茶的文素素一礼,“贵子哥,快拿进来。”瘦猴子磕着松子,跟着进来看热闹。何三贵将布袋放在案几上,许梨花在地毡上随意一坐,打开布袋的结,取出一只金丝包银手镯奉上:“老大,年礼晚了些,等明年我有钱了,就能早些送了。”今年过年的奖赏,因为铺子庄子才变革不久,钱并不多,只在他们的提成上,文素素多加了半成。手镯是用金累丝绞成,样式精美,统共约莫用了不到一两金,二两银。文素素接过手镯套上去。举起胳膊欣赏,笑道:“我很喜欢,梨花有心了,多谢你。”“呵!”瘦猴子瞪大了双眼,夸张地道:“金包银手镯,花儿发达了!”许梨花白了瘦猴子一眼,道:“老大,这个手镯是我到翰墨斋去寻黄掌柜所买,他给了我折扣,便宜,不值几个钱。老大不喜戴金银头面,也不缺这些。只我还是要送,不然我夜里睡不着。”瘦猴子手中的炒松子吃完了,蹲在案几边,去翻五花八门的宵夜果,捡了炒银杏喀嚓嚼。闻言他眨巴着眼,“咄,怎地又扯到睡不着上去了?”许梨花冲着他喷道:“你懂个逑!我能去铺子做管事,要是在在以前,在茂苑时,这是我能想,敢想的事情?陈晋山后宅的院墙就一人多高,我却永远翻不出去。你不懂,你是男人,跟贵子哥都不会懂!”瘦猴子被喷得连连往后退,抬起手臂遮挡,“你这个女人,真是凶得很,贵子,你管管哎哟!”何三贵踹了他一脚,瘦猴子一蹦三丈高,很快就败下阵来:“我惹不起,我躲!”瘦猴子何三贵不懂,文素素懂。许梨花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有激动委屈,还有苦尽甘来的喜悦。那夜从洄园离开,周王妃不知是吃多了酒,还是醉了斜阳,她与文素素说过好些话。“大嫂也是苦命人,秦王不好相与,选跟针都要反复挑选好几天,最后挑错了,他断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失,只会怪旁人让他出了错。”“三弟妹也可怜,福王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实则是个疯子。他喜欢折磨人,只要不顺心,就会拿人出气,人越害怕,他越高兴,阴毒得很。”“洄园好啊。娘娘说,圣上到底偏心秦王,将洄园给了他,秦王却不领情。就凭着秦王的本事,他不配。德不配位,才不配位,通通不配位!”“可怜。都可怜呐!”文素素想到秦王妃手腕上的青紫痕迹,她拿酒当水喝,立在塔上,迎着夜里的寒风,双臂伸展展翅欲飞。都疯了。文素素并不可怜任何人,她能体会她们的不易,但她不会感同身受。她们都有选择,包括她自己,如今也成了有选择的人。选择享受如今富贵的日子,还是劳心,去拼更富贵的日子。而许梨花她们,命运给她们的,就只有日复一日的辛苦操劳,不只是劳心,还有劳力,从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许梨花没忘记瘦猴子与何三贵,给了他们一人一匹布:“这个布虽不时兴了,却是上好的绸缎。”何三贵面红耳赤,很是不好意思,脸都涨红了,搓着手赔不是:“老大,小的没送你年礼,也没给花儿准备,还拿了花儿的布,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在皇城司赚不到几个钱,领了薪俸之后,除了打点上峰,他悉数交给了许梨花。文素素清楚他手头上没钱,并不以为意道:“无妨,你不要多心。”瘦猴子脸皮厚得很,他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拿着已经褪色的旧布在身上比划,喜滋滋地道:“哎哟,这布好,正好衬我的俊脸!”许梨花看着他那张猴脸,忍不住淬了口:“呸!俊脸,你也不害臊!不过瘦猴子,你在花楼赚了不少银子,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你也太抠门了!”瘦猴子很是光棍道:“我没钱,穷得很。贵子与我同住一屋,他知道我那装钱的匣子,许久都没打开放钱进去,锁都快生锈了。”何三贵点头,证实了瘦猴子所言非虚,“瘦猴子的确没往匣子里放钱,我掂量过他的匣子,与以前一样重。”许梨花很是怀疑,咦了声,“你难道在花楼白做工?”瘦猴子满脸肃然,微抬着下巴,做出义薄云天的姿态:“我瘦猴子,做好事不留名,都拿去拯救苍生了。”许梨花听得白眼乱翻,怒道:“说人话!”瘦猴子塌肩缩胸,那股气立刻没了,变成了以前猥琐的模样,呲牙笑道:“我与温先生蔺先生,花楼里的管事,帮闲们吃酒,好几次都是我会账。唉,钱不经用,好像自己长了腿一样,还没揣热,自己就跑走了。”管事帮闲们文素素不清楚,瘦猴子与温先生蔺先生他们吃酒,他绝不可能会账。他们赚的钱,如何花,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文素素不做声,只听着他们拌嘴。屋内暖融融,梅花冷香扑鼻,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不时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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