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两国邦交的宴席就在这种波诡云谲的气氛中结束,任谁也没想到,此番最大的赢家竟会是帝姬。宴席结束,众人行至殿外三三两两散去,唯独孟君轲身边热闹非凡,与她有几分私交的几个武将吵吵嚷嚷让“镇北将军”请客,孟君轲与人群外的顾清竹对视一眼,收回目光后淡淡笑道:“对不住了各位同僚,今日已有约,明日我再在珍膳楼宴请各位!”大家纷纷应下,皆知趣地离去。唯独拓跋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期然对上一双清雅的双眸——方才他只顾着强忍伤痛避免失态,倒未曾注意到南魏的朝臣中竟有如此气度非凡的一位郎君,单瞧那行云流水的眉目,便让人忍不住想起无数诗词歌赋中追捧的文人风骨。莫名地,拓跋禹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他挡住顾清竹的视线,紧盯着孟君轲的眼睛道,“我还欠你一个解释。”如果她愿意,今日他便一一讲与她听。孟君轲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便要转身离去,仿佛对他的解释并无兴致。然而一双手扯住了她的袖口,拓跋禹低下头颅,望着她的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脆弱,“别去。”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他又低声重复问道:“别去……好不好?”这回竟变成了哀求。顾清竹上前几步,目光沉静地凝视着男人扯住女人的手指,最终却也只是朝着孟君轲温雅一笑,“帝姬若是要有事处理,在下多等些也无妨的。”一根根掰开拓跋禹紧攥的指尖,孟君轲淡淡道:“并无要事,我们走吧。”拓跋禹无助地伫立在原地,望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好半晌才抑制不住了似的剧烈咳嗽起来。待他移开捂住口唇的掌心,上面赫然是一滩血迹。 践踏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最是踏马寻青的好时节。孟君轲想也没想便唤人牵来两匹马,示意顾清竹同她一道骑马去望亭。迟疑地看了几眼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顾清竹羞赧地坦白道:“在下……不擅纵马。”“啊?”孟君轲翻身上马的动作顿住,她甚是奇异地瞧着顾清竹,“你不会骑马?”那些世家子弟们六岁起便开始学习骑射之术,向来都只有马术好与坏的分别,却断断不会出现无法骑射的情况。似是看穿了孟君轲的疑问,顾清竹了然地垂下眼,认真解释道:“清竹自幼家贫,家父早亡,仅靠家母浆洗为生,实在无力负担饲马费用。”孟君轲这才知晓此人的名字,确实没在世家子弟中耳闻过。但他如此穷苦出身,又是如何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孟君轲兴趣越发高昂,但宫门前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遂宽慰道:“无妨,那你驾马车前去便是。”来朝赴宴为免误了时辰,几乎所有大臣皆是乘马车而来,即便自家没有马车,也会租一辆以便上下朝通行,孟君轲寻思着这总没问题了吧?
然后她就看到顾清竹耳根微红,继续坦然解释道:“马车费用高昂,在下乃是徒步而来。”孟君轲沉默了下,“你家在何处?”顾清竹:“西良坊。”孟君轲:“……”感情这位大人每每都要步行两个时辰前来早朝啊?孟君轲真想说一句,要不然你住帝姬府得了,出门左拐就是皇宫。反正帝姬府厢房无数,也不差你一个人,我就当府里养了个好看的花瓶。但这位大人如此坦荡,倒也实在可爱。孟君轲忍不住笑了下,她动作利索地上马,然后伸出长臂一捞,便将这位大人揽进自己怀里,爽朗笑道:“那你和我同乘一匹吧!驾!坐稳了!”顾清竹脊背僵硬,绯红一路从耳根漫延至脖颈。他身子努力向前挺了挺,尽量避免触碰到身后的两团柔软,却被孟君轲一手按进自己胸膛,还得了顿训:“坐稳!别乱动!”霎时顿住不敢动弹,他就这样一路僵着身子来到望亭。望亭乃是城墙外不远处的一座角亭,本无甚特殊的,但由于城中文人显贵多在此处送别亲友,慢慢倒也有了几分名气。如今蔡老的坟头怕是都垒好了,孟君轲无缘坟前亲自祭拜,便想着于望亭遥拜一二。杯中清酒斟了满满一斗,孟君轲却望着酒面上自己的倒影久久出神。顾清竹见她如此,贴心地没有打扰,好半晌才温声道:“蔡老心中定是将殿下当做值得托付的晚辈。他此行一去,便是将魏国万千子民的兴衰都交由殿下了。”说罢,他举起酒杯递向孟君轲,“敬蔡老!”“敬蔡老!”孟君轲与他相碰,两人将杯中酒液缓缓洒在地上,然后朝向前魏的方向郑重祭拜。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孟君轲心中却突然不再沉重起来。她望着面前男人清隽如竹的身影,突然有几分理解郑瑜了——如此貌美的解语花,谁又不想多拥有几个呢?不过俗语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此人年纪轻轻且无世家扶持竟能身居高位,想来定是贤能之士,孟君轲还没有昏庸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此等良臣还是让他继续在朝堂之上发光发热为好。按捺住心中蠢蠢欲动,孟君轲笑意舒朗,“走吧,我送你回府。”顾清竹推辞不过,便只能如来时那般僵硬地缩在帝姬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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