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管她!快把南大人拽下来啊!”“死人了!死人了!”南守仁仍沉浸在七石散的药效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哈哈笑。景师爷最先反应过来,捉住喊“死人了”的那个仆人,上去就抽了两个嘴巴,“清醒点!乱叫什么!”景师爷又嘱咐左右,“快下去将人料理了,回来报我!”范青许吓得一愣,不过须臾间,有人就坠楼没了?他醉得有些头疼,听不太清楚,拉住身边倒酒的仆人,问:“方才他们说,谁坠楼了?”“怜珠啊。”那仆人好似没有情感,仍然极认真地倒着酒,看见范青许发呆,还耐心同他解释,“公子放心,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望春楼里的一个妓/子。” 苦夢難甜白若月等了范青许一日,这雨下了一日。直至子时,范青许才被人扶着回来。白若月谢过那人,将范青许接过来,搀着入了房间,将他放在床上。他满身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白若月不解,范青许由来自律,每每同这些人吃酒,至多喝得六分醉,没有醉成眼下这般模样过。眼下醉得都不是不省人事这么简单。白若月扶着他躺下,他即刻就坐起来。她再扶,他再起。好似他就想坐在床沿,不肯躺下。白若月被他这副固执模样逗笑,“我本来恼你的。好不容易我休沐一日,不是应该一起就查案子找账本么?怎么你还跑出去同人吃酒了?”“咯咯咯,不过你这啥样子憨憨的,倒是有趣。我不生气了。”她拍了拍范青许肩膀,如在哄小孩,“青许公子,现在躺下,睡觉,好不好啊?”“不要……”范青许眼睛里充满恐惧,直直地望向前方。白若月朝着他所看之处看去,什么都没有。就听范青许道:“月儿,不要睡。我不要睡……”“为什么不要睡?”白若月问道。“我怕我睡过去,就看见满地的血,淌红了江边的石板路。”“什么血?谁的血?”
“那些女子的。”“你今日去哪里了?”白若月猜,范青许一定是瞧见什么东西了,才会吓成这样,“你查到了什么?”“去……去了济善堂。”“医馆?医馆?”白若月不可思议,“今日不是有筵席?你怎么去了那里?”“济善堂最赚钱的营生不是给望春楼的姑娘看病,是卖七石散。那三楼之上,就是个酒席之所,专供人吸食七石散的。”范青许整个人痴痴望着一处,如任人宰割的肉兔。她问什么,他答什么。原来济善堂竟然是个毒/窟?白若月从前知晓那里赚的是黑心钱,没想到黑心到了这个地步。她又问:“你还看见什么了?为什么吓成这样?”“我……”范青许忽就哭出声来:“我看过去时,人已经坠到楼下了。瞬间摔成肉泥……这……这比我从前看过的那一十二副骸骨还骇人。怎么能呢?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就,就没了……”说完,他悲伤地哭了起来,如个不解世事的小孩呜咽着。他如今二十有八,枉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有看透这世道,竟然是这般的规则。他不懂,是自己错了,瞧错了世道,还是这世道错了,没给人活路呢?白若月听着,眉眼间渐渐聚在一处,越听越揪心,听到最后,范青许哽咽起来时,她已哭成泪人。他是故事中的人,所以沉浸在那样的不解和恐惧中不可自拔,白若月身为局外人,也并没有旁观者清,她感同身受着范青许所有的情感。她抽泣着,手掌摩挲在范青许的胳膊上,慢慢地摩挲着,如在安慰他。范青许什么都不再说,只闭着眼睛,眼泪汩汩涌出,低声哭着。白若月见不得看见青广陵流泪,在她看来,镇度朔山万鬼的广陵君是不会哭的。可看见眼下的范青许,她又觉得不对。好似从前她认为镇压度朔山万鬼的广陵君不会爱上旁人一样,该是个断情绝爱的存在。可广陵不是爱上自己了?范青许他不过是青广陵柔弱的一界凡世啊!他有很多力所不及之事,有很多难圆的梦,有很多很多的苦难,让自己沉于其中,自救不得……白若月心生不舍,舍不得看他受苦,舍不得看他为苍生而哭……不知怎么的,姑娘在他胳膊上的手忽就停了。白皙纤细的指尖捉住了公子的手臂,姑娘站在床边,弯着身子,慢慢地向闭着眼睛的公子凑了过去。她很慢,动作轻缓,一点一点,移了过去。那樱红润艳的薄唇轻轻贴上了公子的唇。那里有着眼泪的咸,有着一点弥留的酒香,还有她日日夜夜思念的情意……范青许以为自己睡着了,忽然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唇上。是姑娘的吻。他不知晓自己神识还有几分清醒,只在梦里同自己说,这是梦吧?是梦啊。他仍旧闭着眼睛,应承着那吻,慢慢剥开来……姑娘起初是站在床边,主动亲吻着,而后公子一手捉住了那个捏在自己手臂上的晧腕,一手擒住了腰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应该从未接吻过,应该从未这样于梦里轻薄过女子。可不知道怎地,他好似驾轻就熟,很晓得如何探她的香,如何让自己在其中得些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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