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顺势坐下,给青广陵斟了一杯茶。“何事?”青广陵问道。郁垒朝着凉亭走了几步,才道:“阎罗王北辞已收了玉帝诏令,让我催促主上尽快去,他说,他说……唉!阎罗王说……”郁垒磕磕巴巴,说不出口。青广陵以为郁垒是估计白若月在场,不确定有些话是否说得,就示意他不必担心,讲来便是:“北辞说什么?你尽管说来。”郁垒得了令,口条才顺:“阎罗王说,早死早超生。”“……确实像阎罗王该说的话。”青广陵总结了一句。地狱道的阎罗王劝说仙界的广陵君早死早超生,再没比这有趣的事了,白若月忍着笑,忍得肚子都疼了。青广陵不忍看她这副憋笑到内伤的样子,决定放她自在些,灿若幽潭的眸子,只抬了抬,“若月,去烧水吧。”白若月应声起身,一路快走,路过郁垒时还略请了礼,才小跑而去。郁垒目瞪口呆地望着药庐里的两人,他笃定,这就是人间所说的“郎情妾意”,还有广陵君这个宠溺的眼神,他越咂摸越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不过就是去了个地狱道,转眼就这般光景了?“北辞还说什么了?”青广陵问。“哦,那个,那个……”郁垒努力让自己从方才的冲击里缓些心神出来,他定了定,才道:“让我来催广陵君,他那里有件难断的公案,还要请广陵君给个主意。”“出了什么事?”“阎罗王只说道这里,未曾透露其他。”青广陵寻思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不日便是端午节,夜里城中最是热闹,我要去探寻一下狼妖的下落。”郁垒点点头,“那属下与广陵君一道。” 瀲灩紅塵一连几日,青广陵一直与郁垒在禅房里谋划着什么。门窗都开着,好似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也无须保密,可两人一时讨论,一时画图,有时候还要拿着一个竹卷反复查看,又让人不疑,这事情好似很重要。白若月有时出来晾晒衣物,有时出来泡杯热茶,其实她不过想出来看一眼,广陵君可还在。郁垒来那日就说了,他是来催广陵君去地狱道的,他的离开,总归不过是时间问题。端午节这日一早,安和就拉着白若月去山上用山泉水洗脸、摘艾蒿。待回到药庐时,安和的竹筐里尽是艾蒿,白若月的竹筐里全是野花,两人各自忙碌起来。安和将艾蒿编成小人的模样,挂在柴扉上,白若月去院中小池,往石瓶里掬了两捧水来插野花。
禅房里的青广陵,透过窗户望着池边穿着鹅黄长衫、白纱百叠裙的姑娘。天光云影和姑娘的身影一同倒映在池面上,好美的一副图卷!是祥和烟火气,是潋滟红尘客。他忍不住想唤一下那姑娘,最好她能抬眸冲他一笑,便开口道:“若月!”慢悠悠插花的白若月,就希望禅房里的人能瞧见她。听见青广陵的声音,她头猛地抬起来,声音却要更早过脑袋,应道:“嗯!”青广陵压着嘴角的笑,一脸平静地问:“想听伏羲琴么?”白若月腹诽着自己,方才那声热情的“嗯”太过不矜持,口不对心地再次极快也问他:“要吃茶么?”嫣然浅笑与两人脸上各自展开,他们相视一笑,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却又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正在此时,司贤手拿黑羽毛扇,站在偏院门口,敷衍地扇了两下,以提醒正两两相望的郎君和小娘子,可却无人发现他。司贤之后出声:“伏羲琴也要,茶水也要,我替你们两人答了。那么我能进院子来么?”白若月赶忙站起来,“师兄,今日夜里同我们去夜游临安城么?”司贤自是以为这“我们”是广陵君和白若月,他撇撇嘴,“都是成双成对的,我才不去凑那个热闹。”说罢,从袖笼里掏出来两个布包,丢给青广陵,“你要的磷粉我拿来了。还有一包,是月石粉,在夜里吸附月光,可以指路。”“我同安和去呀,听闻这夜里有卖菖蒲盆栽、桃木面具的,可有意思呢!师兄一起去嘛!”白若月又问:“磷粉不是点火的,要这做甚?”司贤道:“那我去安和同去,你带着广陵君转转人间吧,他老人见可是没见过端午节夜游的盛景。”“不行!”青广陵看着白若月,解释着:“今夜我打算引狼妖现身,若月不能跟着我,太危险。”原来他与郁垒日日密谋的,竟然是这一件。想来磷粉和月石粉都是对付狼妖用的。白若月问:“我可以帮些什么?”郁垒从里间走出来,小声嘀咕:“我本要找白姑娘帮忙的,可主上不许……”“哦——”司贤将这一字尾音拉得长长的,自我注解着郁垒的话,“看来是怕危险了,要护着小白。”“我有灵力,亦在修仙道,既然是抓捕狼妖,保护凡人,那若月必是会助以一臂之力的。”白若月换了称呼,“师叔,不必担心,若月在凡间行走久矣,必会小心行事的。”青广陵见她说此话时眼中有光,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就不打算劝她,而是抬手招呼众人入了禅房。禅房里,郁垒将竹卷、布卷都展放在书桌上,给众人看。青广陵说着他们的计策,“狼妖狡黠,我们追了一百多年,他都能逃出去,可见他绝不是等闲之辈。是以我和郁垒要想个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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