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离开了宁州。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调查本起失踪案时,朱朝阳在随后的两日内也迎来了返校生涯。阔别三个月的教室显得陌生又熟悉,朱朝阳坐在自己原先那张桌子前,一时觉得这样宁静且一成不变的生活简直恍若隔世。
张东升带着伤来到教室里上课,朱朝阳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每每下课都要去他办公室询问一下伤势。
他尝试站在周春红的角度上去分析她要杀张东升的原因。忽然他记起来,那晚的前一天,周春红看着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曾无意中提到过明晚可能会下大雨,只是那几天气候晴朗,朱朝阳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在心上。直到如今,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闪过他脑海。
周春红极有可能是特意挑选下雨的天气动手的,那晚三人共桌而坐,周春红时不时看着窗外的乌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了。
如果是雨天在河边动手,成功的话能很好地隐藏尸体并掩盖证据,即使失败也要把自己的死嫁祸给张东升,让他身陷囹圄。
她曾经多次说过,不想让他再和张东升接触了,因为她觉得张东升非常危险,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他。朱朝阳严词拒绝了她,于是在失望和绝望之中,逐渐癫狂的周春红走向了一条为自己设置好的死路。
他明明无数次目睹过母亲精神恍惚下的失态,明明曾亲眼见证她愈发异常的行为,却还是和她大吵一架,最终以她的死亡为代价,朱朝阳终于能与十七年来历经的痛苦与压抑相和解。
朱永平在他面前咽气的那一刻,他原谅了父亲种种冷漠的行为,并将所有过错堆砌到自己身上;周春红的尸体躺在岸边的刹那间,他理解了母亲的所有想法,心底的内疚代替了先前那份厌烦。在经历了生者所能体味到的一切苦难后,他依旧害怕死亡,依旧要活着,活到实现了父亲的期望,母亲的念想为止。
至亲和朋友先后逝去,那些灵魂的重量就压在了他的脊背上,他始终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只要还能看得见希望,只要不彻底坠入黑暗,他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而张东升,俨然成了他最后能抓住的太阳。
他愈发依赖张东升,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要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心脏上不断漏风的空洞才能暂时被填满。
张东升理解他遭受的重大打击,试图用自己所能给予最大限度的包容与爱意回应他。而他时常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吹着头顶清凉的空调风,听到朱朝阳在耳边喃喃自语。
张老师,我只有你了,你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朝阳如是说,还要反复强调确认才肯放心,张东升抚摸着他后颈柔软的皮肤,一面用无奈和温柔的态度引得少年沉溺,一面却忍不住暗暗窃喜。
他觉得自己似乎疯了。
后来每逢周末,朱朝阳总要来到渔港公园,那块埋葬着母亲尸骨的地方如今已被海潮掩盖,朱朝阳的手触摸到下方荡漾的清波,眼眶变得和这儿的水一样潮湿。
海风中他展开了母亲留给他的信,因为一直被藏在胸口所以拿出来时还有点皱巴巴,前面长篇累牍,无非是周春红向他诉说舐犊之情,到后来朱朝阳捏着信笺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全靠意志力支撑自己看下去。
周春红遗憾地说她错过了朱朝阳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错过了培养他的机会,她决心最后为儿子做些什么……
朱朝阳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她不能允许他出任何意外,于是要用自己来成全他。
最后周春红絮絮叨叨地提醒他一些家庭琐事,他却丝毫不嫌烦了,慢慢地将信看到最后一行,然后将它折起来放在心口的位置。
他久久地站在那儿,望向白云之下的船帆,然后决绝地回过身,向来时的、家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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