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然而,他从不觉有任何人应当不顾自己性命,去拼命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陆清洵此刻孤身下山,才符合他从小到大,见惯了的人心。
而陆清洵愣在那里,只怔了一下,就大步走了过来。
“……你可以把我的衣服拿走,虽然不太合身……”
柳栖寒刚说到一半,却发觉自己会错了意思。陆清洵走到他身前,转身蹲了下来,斩钉截铁地说:“上来,背你。”
“……背着人走不快,你也会死。”柳栖寒直白地指出事实。
“我害你到这里来的。”陆清洵低声说了一句,不顾柳栖寒坐在原地发怔,索性一把将他纤瘦的身子拖到了自己背上,又强硬地抓住他的双臂,让那捆在一处的两手环在自己肩上。
“……但凡我还活着,我就得把你带出去。”
柳栖寒听见少年低低的,笃定的声音,趴在这人温暖的后背上,他眼眶忽然酸了酸。
周遭仍是一样的冷,视野所及,也是一样的枯黑树木,银白疆野。然而,与陆清洵肌肤相贴的地方,却是天地间唯一的暖。
少年背着他,选定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柳栖寒伏在他的背上,沉默了良久,忽然说:“我本来想杀的,是我爹的侍妾。”
陆清洵“嗯”了一声。
柳栖寒又接着说:“我娘生下我不久就死了……我爹大概也不怎么喜欢我娘,至于他到底喜欢谁,我不知道……他大概就是需要有个孩子,就让我娘生了我。”
“简直是混账。”陆清洵骂了一声。“不喜欢娶她做什么。”
柳栖寒慢慢勾了勾唇角。“合……我们那边,和不喜欢的人…都是常事。反正,她死了,我爹又纳了个侍妾,宠她倒比宠我娘多些。”
“王八蛋。”陆清洵又斩钉截铁地说。
柳栖寒又无声地笑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为了说话省力,他的唇靠陆清洵的耳朵靠得很近,呼吸打在他颈上,几乎在这少年的后颈发丝结了一层白霜。
这些事情,淤积在他胸中太久了,他不愿说,也不愿面对,就只能由着这些杂乱的情绪缠在心底,从来没有试过和任何人坦述。
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说。
或也是心底隐隐觉得,他和陆清洵两个人,都未必有命出这茫茫雪山。
缠杂在胸间的难过,痛恨,委屈,惧怕,此刻再不说,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而这世上,也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让柳栖寒如此想倾诉了。
“近来,我叔父出关和我讲,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是那个女人暗中毒死了的……我气不过,就也给她的焕颜甜汤里下了毒。”
陆清洵“啊”了一声,又大声说:“做得对!”
柳栖寒闷闷笑了声,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后悔。但……
“……我其实也恨我爹,他必定知道韩姬下过毒手,居然一直还留她在身边,还给了她好大的权柄……但,我怕他。我不敢和他说。”
柳栖寒的声音越说越低。提到他父亲柳东云,他的心就冰冷地沉了下去。
柳东云想来并不喜欢他。十几年来,好好与他相处说话的时候并不太多,大多数时日只是冷冰冰地考校他的读书与功法。然而,他也确实是柳东云唯一的儿子,合欢宗唯一的少宗主。
“……我在送去韩姬那边的汤里下了毒,我没有想到,那天我爹居然去了韩姬那里……”
在发现自己闯下大祸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少年隔着窗户,看见了韩姬吐着鲜血倒下的尸身,与他父亲依旧俊美但僵冷苍白的面目。
弥天大祸。
他成了弑父的恶徒,成了杀死宗主的罪人,千刀万剐也偿不了他的大罪。
少年惊惶失措,天地一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
在他寻回自己的神智的时候,他已经披着头发,赤着脚,跑出了合欢宗。
他不敢去承担那个毒害宗主的后果,他也不敢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我恨他,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伏在陆清洵温暖的背上,柳栖寒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满脸泪水,啜泣出声。
“我母亲早死了……我原本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他又被我亲手杀了……”
”天底下没有哪里是我能去的地方了……“
陆清洵也被这个故事惊得怔了,颈侧湿热的泪水一道道落下,又被寒风吹得结成冰壳。他咬咬牙,把身后哭得颤抖的纤细身体又往上托了托。
”……有我呢。“他终于下定决心。”你不想回去,以后就跟着我。”
柳栖寒紧紧抱住了寒风里跋涉的少年脖颈,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不可靠却又如此可靠,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冲动胡闹又这样让人安心。
他听见自己重重地“嗯”了一声。
如果真的能从雪山出去……
如果真的能从雪山出去,他就再也不要回到合欢宗那种噬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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