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得是哭了多久才能有这种夸张效果?而且一直冷冰冰的阿耶竟然还会哭,谁都想象不出。
萧楚他们都做了平民打扮,将马车一路送到了城门外,望着马车远去,少年神色平静,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直至那马车越来越远,视野所及全然消失不见了,不等金陵提醒,他已主动转身往回走了。
分别三年,再度重逢不过一个月,就又要离别,上一个三年隔着生死,这次的离别依旧是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怎么就要经历这许多人一生都未见得要遇上的事?
金陵叹息。
“南儿福大命大,”
他强撑着情绪,安慰旁边沉默的少年,“从前那么多事情都闯过来了,这回我瞧着也没太大凶险,那什么师兄的肯定就是故意说来吓唬人!”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也没听到萧楚回应,料想这孩子肯定还是记挂着南儿不放心她,不由越加纠结。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萧楚开口,却是问了他毫不相干的另一个问题:“皇兄也走了?”
金陵表情一滞,他略微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表情不辨喜怒的少年,小心道:“是。”
萧楚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
金陵松了口气。
关于怎么处置大皇子萧煜的事情,朝廷上已争论了数日,其实按照苏醒过来的齐王的意思,这逆子伙同其母祸乱朝纲,谋害圣上,又致整个北齐短短三年时间就衰落至此,实在是诛九族都不为过的;
而此前三年里被贵妃以蛊术要挟控制的群臣们更是对还活着的萧煜又是痛恨又是忌惮,可以说举国上下,除了部分南楚遗民之外,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处决这位大皇子。
萧楚作为监国太子,又刚刚回朝,虽然身后支持力量庞大,但毕竟年轻根基不稳,此刻其实最好的选择是顺应民心,但过去这半个月里他仿佛完全忘了萧煜这个人,半字未提过对这位皇兄的处置办法。
萧宁也是昨天因为担心,所以偷偷去萧煜的住处探望,结果这一去,就震惊地发现萧煜不见了。
金陵去检查了一番,确认萧煜应该走了有一段时间,推算一下,估计是变故发生之后没几天,那时皇宫还比较混乱,来往人员又多又杂,他是趁着那个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
这段时间萧楚很忙,又一直挂心林之南,他们觉得他可能是一时没想起来问萧煜的事,如今金陵听他这么一问,突然意识到,萧楚可能早知道萧煜要走了。
萧楚这是特意放了这位皇兄一条生路么……
这一年的年节, 北齐上京城依旧冷清一片,上京城的百姓们早已习惯,最初是四年前大长公主也就是镇国公老夫人去世, 后来又是皇后与太子殿下出事,自那之后, 皇城之内就再没有过喜庆的时刻了。
如今他们的小太子虽已回来,皇城内忧外患也暂时解了, 可上个月皇城内抬出来一具具裹白布的尸体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在那一场变故中,死亡人数数以千计,即便那些大多只是宫里伺候的普通宫女太监,可依旧是一条条的人命,百姓们看着那高耸的宫墙与深不见底的皇城,总会觉得那阴云笼罩下的皇城之内, 大概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上, 都挤满了冤死的亡魂。
萧楚披着厚重的大氅,踩着表面微湿的砖石,在两旁打着灯笼的内侍跟随下如往常那样往东宫而去。
天气越发冷了, 白天还下了一场雨,刚走进大门,一阵隐隐暗香便扑鼻而来,萧楚愣了会儿才想起, 东宫的梅花应当是开了。
他也已有三年没有看过东宫的梅园了, 上一回梅花开时, 是南儿第一次进宫, 那时她每日都会折一枝梅花带给病榻上的他。
他眼神微动,转了脚步朝着梅园方向而去。
“殿下, 外头天寒……”
随侍的小太监试图劝说,“而且公主方才遣了宫女过来,说是公主亲自为您准备了长寿面和吃食,就等着您过去呢。”
萧楚笑了笑:“皇姐有心了,你去让人告诉皇姐,就说孤一会儿就来。”
小太监应是,回头吩咐去了,萧楚看了看这小太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从小服侍他长大的陈公公。
陈公公也在三年前的那场变故里,为了护他而死了,如今这个小太监,是陈公公当年一直带在身边的义子,这小太监也是个幸运的,三年前出事时正好领了外出的任务不在宫里逃过一劫,后来就一直藏在上京城里,如今听说太子回宫了,立刻找了回来。
现今的皇宫之内,他所熟悉的那些面孔大多都已经消失了。
摇摇头,他抬步走入梅园,夜已深,今日天上也无星月,梅园一片漆黑,他从宫人手里拿过一盏宫灯,让他们在外边候着,独自往梅园深处走去。
宫灯亮着微弱摇晃的光,映出枝头上点点白雪一样的梅花。
今年冬天上京城似乎没有下雪,萧楚后知后觉地想。
南儿应该快到天山脚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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