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当然不能怪她,波西米亚心想。毕竟那都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在这段时间里,她经历了不知多少惊心动魄、殊死战斗,哪里还记得当初林三酒给她的小纸条?就算是潜意识,也不能事无巨细地把所有信息都永久保存下来——人脑的容量终究是有限的。
但是大巫女这一关可不太好过。当她不尴不尬地傻站在原地时,大巫女两步走了上来,一把将手抄进她胳膊底下,拉着她就朝前方冲了出去。
“详细的一会儿再说,”大巫女匆匆低声说道,“走!”
这一次,波西米亚总算留意了她们所处的环境。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分馆看起来实在平平无奇:她们穿过小山坡上的树林往下走,在越过一条闪闪发亮的小溪以后,发现前方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村庄——一群白色小房子错落在田园草地之间,很宁静,也很寻常。
从村庄小道上回头时,早就彻底看不见那块灰色墙壁了。她们已经深入了这个分馆的腹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茫茫的原野和山坡,好像真的身处于另一个世界似的,叫人不得不惊奇于塑造它的进化者们的意识力。
“我在跟你进来之前,把那两个人处理了。”大巫女停了下来,闪烁着星河颜色的高跟鞋踩在鹅卵石铺就的乡村小道上,看起来格格不入。“他们不知道我进了哪一个分馆,但恐怕这也不能给我争取到多少时间。”
“你为什么跟着我?”波西米亚嘟哝着,“你记得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记得我?”
“别抬举你自己,亲爱的。”大巫女淡淡地一笑,“我的记忆一直在不断消失衰退,我记得你,只是因为我很早就认识了你而已。”
“什么意思?”
“我的记忆被分成了两条线,一条是当我从意识力星空中醒来以后的记忆,另一条是我进入之前的记忆。”大巫女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腰板笔直,仿佛这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情;这让人感觉她的内核是极其坚硬冷峻的,始终支撑着她无可指摘的风度与强韧。“我在意识力星空中的记忆很正常,但进入这里之前的记忆,却正在一点点后退着消失……你明白吗?最近的记忆,消失得就越早;只有过去的记忆还留着。”
波西米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句“就像老年痴呆症一样”给咽了回去。
然而大巫女依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
在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的时候,大巫女别过头,继续说道:“打个比方来说,昨天我仍然记得我五十岁时的事情,但今天我却只有我四十九岁时的记忆了——每过一天,我的记忆都会消退一点,最终恐怕会倒退回幼儿时代直至彻底消失。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林三酒这个名字的原因。”
“那我要是晚两天遇见你,你说不定也不认识我了?”波西米亚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不管对方想要自己干什么,只要她拖个一两天,拖到大巫女把她也忘了,她不就没事儿了吗!
“有可能。”大巫女的目光好像钻子似的穿透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过我现在遇见了你,别忘了,我在进入星空后的记忆依然是正常的。”
“……你想要我干什么?”波西米亚破罐子破摔了,近乎无赖地往石头猪圈墙上一坐,“反正我不记得口信了。”
“我要你去把这个人找来,”大巫女冷冷地看着她,一步也不肯靠近猪圈,虽然猪圈里没有猪,也不大臭。“这个叫做林三酒的人,也能进意识力星空吧?交易很简单,当我见到她,弄明白情况时,我就帮你修复附着条件。”
波西米亚眼睛里顿时被勾起了光,然而转念一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能力受损得厉害,反而豁出去了,连对大巫女讲话都不大客气了:“你以为我不想找她啊,我告诉你吧,我要是能联系上她,我哪用得着绕这么大个圈子跑进意识力星空求助?”
“怎么回事?”
不用问第二遍,波西米亚立刻就把一肚子苦水都倒了出来。她将自己的处境解释过了以后,大巫女深深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立在鹅卵石小道上思考了一会儿。
“你比我印象中没用多了。”半晌,她忽然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看来你很清楚具象馆的作用,所以才来这里想办法?”
波西米亚涨红着一张脸,像个鸽子似的咕咕哝哝地了一阵:“我是被暗算的!……我想,进了碧落黄泉分馆以后,我就可以找一个有意识力的进化者,托他去给林三酒送个口信……叫她赶快回来。”
赶快回来救她才是要紧事。
“我懂了。”
大巫女微微眯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望着远方答道。村庄小道的另一头上,一个男进化者正一步一步地从清晨雾气中浮现了身影——他的打扮奇怪极了,上半身套着透明塑料袋作衣服、下半身的裤子却用渔网绳子紧紧扎起来;一见到这个人,波西米亚顿时从猪圈墙上跳了起来。
“他是……”
“对,他在镜子的另一头,在真正的那一个末日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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